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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醉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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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人間降雨放糧已有一月,生氣日漸覆蘇。四海龍王及各方仙人累了個夠嗆,方始得空,將剩下的差事交手下去辦了。

既然有了空閑,今日幾位仙君便在啟泰廣場閑聊了起來。西海龍王是個健談的,率先說出了其實大夥兒都在思忖的一件事情。

“司命上君下個月便四萬歲了,可是個整辰,偏又遇上人間這檔子事兒,不知這壽宴還辦不辦了。若是要辦,咱們這禮又該怎麽送才合適。”

禮輕了自然是不合宜的,禮重了……君心難測,趕上這個時候,又怕天帝不悅。他們幾個龍王雖也算是上仙的品級,但常年居住龍宮,與九天之上的這些仙人相交甚少,難得遇上個攀談相交的機會,卻又不知該如何行事才妥當。

景煥和司命也還算走得近,知道他素來的脾性,便搖搖頭:“這事兒擱萬雲上君頭上,倒還可能辦一辦。四萬歲雖是天地大壽,但司命上君醉心命理推算,平日裏也難得出來溜達,興許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。”

成昴上仙的得意門生墨真還關在鎮仙塔,這幾日親力親為忙暈了頭,剛從長祁山返回,聽兩人談論了一陣他才想起來,一拍腦門兒:“瞧我!把這事兒給忘了——依我說,應是不會辦的!司命那個性子,愛清靜得很,咱們送個恭賀的帖子便成了。若是他要辦,自會遞帖子給咱們的。再說了,憑司命和冰凰的交情,若是要辦壽宴,你說他請還是不請。請吧,帝君難免不痛快;不請吧,又和冰凰生疏了。依我看,索性就都不請了。”

“說的也是。”西海龍王連連點頭,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,一巴掌拍到東海龍王肩膀上,“老兄滿面愁容的,話都說開了,還在擔心什麽?”

東海龍王一直悶聲杵在一旁,愁的豈是這件事情,被他這麽一拍,才緩過來神兒來,睜著一雙帶著血絲的眼瞧了瞧眾仙,嘆氣道:“哎……我這是在擔心我那侄兒。”

神諭降下之前他那侄子便脫逃了,偏又是個心智不全,酷愛殺戮又好女色的,可不愁煞人嗎。

景煥聽罷,詫異道:“這麽久了,難不成還沒找到?”

“是啊。”東海龍王連連搖頭,把手一攤極度無奈,“這些日子忙著人間之事,我便沒工夫尋他。他是個品行差的,定躲起來解了封印,指不定何時便要作亂。當初封住他的仙力費了我不少力氣,如今他正值壯年,我也老矣,怕是難再將他封印了。”

此事旁人不變多嘴,一條惡龍而已,仙界自然是有法子降服的。然而,他是東海龍王的侄子,又豈能簡單傷他了事,畢竟東海龍王是個極重親情的。恐怕,得等到天帝出關,由天帝出面了。

眾仙多寬慰他幾句,對如何應對惡龍作亂卻並未提及,漸漸之間話少了,便都散了去。

昆侖宮的花廳不愧是撼海親自布設的,花草馥郁芬香,景致極度雅靜。撤了殘羹酒盞,擺上一桌黑白玉棋,於此處一坐,心境便如那空山幽谷,似深潭靜水。

但這樣一份淡漠高深,只屬於撼海這樣看透數萬年光景之人,聖哲君那烈如焚火的性子,他不去破壞這樣的風景便屬萬幸了。

兩人之間偶有言語,聖哲君語速不算急躁,卻比撼海快了不少。雖撼海舉止大氣,談吐行事找不出半點瑕疵,尤顯華貴非凡,但聖哲君那張揚的外表和隨便來的脾氣卻有一種怪異的氣場,死死壓住撼海。

“落地生根,這一局是我輸了。神君下得一手好棋,鄙人實在佩服!”他拍手稱道,劍眉略微一挑,說話間帶著笑,隨後便話鋒一轉,“不知和靈易相比,孰高孰低——沒能觀見高手博弈,真是憾事一件。”

眾所周知靈易下得一手好棋,直到他離世,仙界都無人能贏他哪怕半子。棋下得好雖是件小事,本提不上臺面去說,可總歸擋不住芠瑛上君在外的名聲。是以,她的弟弟不免被人多打聽了幾耳朵,以至連魔界也知他棋藝精湛。

不過是一句稱讚,一句感嘆,但這話撼海聽著難免聽出了別的味道。他清眸之中星光微顫,面色卻不改,而後有條不紊地收起棋子。

“下棋乃興趣使然,原本便是消遣尋樂,太在乎輸贏豈不丟了樂趣。”

不熟悉靈易之人稱呼於他,無一不加上“上君”二字。適才兩人雖意在下棋,交談甚少,但因這套棋子乃多年前萬雲相送,便不免提了萬雲和司命幾句。聖哲君皆稱二人萬雲上君、司命上君,語氣甚至帶著些許嘆服。說到靈易時,他卻去了“上君”二字,顯得尤為親切。

個中緣由不必細想,便知又是因為芠瑛的這層關系。

“神君好雅興,這點見解我是不及的。”聖哲君擺擺手,笑意不淺,略過自己曾是個飽讀詩書、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的書生之事實不提,滿口的恭維。

“上神太過自謙了,在下慚愧。”

“哪裏哪裏——都說世間無完人,我今始覺說此話的人定是見識太少,神君分明就是一個嘛。論姿容氣度,這天下間誰人能及;論能力高低,除了我與凰兒這樣撿了大便宜的,又有誰能與神君相提並論。再論資歷見識,神君歷經上神時代,豈是後輩能比的。”

聖哲君侃侃而談,眉眼始終帶笑,放開棋盒隨意行了個拱手禮:“不僅如此,神君身為長輩,對凰兒並她的朋友關懷有加,我這裏真是萬分感謝。”

撼海長了芠瑛三萬餘年,稱他一聲長輩並不為過。然而,誰都知道,這並不是一個長輩,一個晚輩那麽簡單。

“應該的。”撼海眉目沈沈比不得他會胡侃,除了應下來,還能說什麽。

聖哲君瞇瞇眼,一頭絳紅頭發在斑駁暖光映照下,顯得尤為張揚。講理?謙遜?實在抱歉,他偏不會。

“凰兒也不知要同她們玩鬧到何時——黑子先行,神君請吧。”他說著,把自己的棋盒換給撼海。

撼海被堵了個萬般無奈,卻也不會和聖哲君一般見識。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話語,言語上占了上風又能如何。

第一步,黑子走了天元。

天元,這般有把握?聖哲君笑笑,拿起白子正待落定,忽聽得一聲疾呼。

“神君,不好了——”

只見施雨不知從哪裏飛躍出來,她兩頰漲紅,面上焦灼萬分,慌慌張張的,落地之時險些磕碰在臺階上。

“為何又慌成這樣。”撼海問道。上一次德音出事,她也是這般慌張。

“芠瑛她……芠瑛!”

“她如何了?”聖哲君丟下棋子,出手扶了施雨一把,舉手投足雖不失穩妥,卻可見眼中帶了一絲焦躁。

“剛剛還好好的,突然就暈了,怎麽叫也叫不醒!怎麽辦?!”

撼海原以為又是德音雙思術發作,沒想到是芠瑛,一時也失了沈穩,急急便道:“在哪裏,快帶路。”

“在、在靈泉。”

施雨話音剛落,一絳紅一深紫兩抹光影便如離玄之箭直奔靈泉而去,強風帶過,差點把才站穩的她掀了個四腳朝天。

撼海雖熟路,但聖哲君勝在速度,又與冰丹互有感應,片刻之後,竟先他兩步到了靈泉。

“上神,快看看她!”

德音臉上愁雲密布,坐在地上,雙手輕輕扶住芠瑛的頭。而芠瑛則枕在她的腿上,銀白的細發鋪滿一地,安安靜靜眉目如畫,如同睡熟了一般。

她面上紅潤依舊,呼吸均勻,瞧不出哪兒不妥。

但生性膽小的德音卻被嚇壞了。

聖哲君蹲下,牽起芠瑛的手把了把脈。脈象平穩,是實脈,並無絲毫問題。想來,這個世上還找不出能夠傷到半神之軀的東西。

他皺了皺眉,心知若是內丹反噬,她並不會是這般反應。究竟是怎麽了,她為何會突然昏睡。

施雨速度慢了點兒,好容易才追回來,卻見聖哲君眉目不展,知道他也束手無策,一時又揪心起來。

“她怎麽了?”

“寢殿在哪個方向,我抱她先去休息。”聖哲君說罷,打橫將芠瑛抱起。

既然找不到是何原因,那便只好等她醒來再說了,總不能讓她就睡在這兒。倘若當真與內丹有關,少一個人知道,便少一分風險。

芠瑛也是“聽話”,被他抱著了無反抗,竟乖乖把腦袋貼在他胸前。許是不如在榻上睡著舒服,她輕輕嚶嚀了一聲,軟糯的聲音引得人心中一蕩。

“你們是否給她喝了靈泉水?”就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,撼海突然出聲問道,說話間掃了施雨一眼。

施雨在泉眼裏取過多少靈泉水,他一清二楚。就在昨夜,她便取了滿滿一瓶。再看芠瑛,她被抱起之後,手中的小瓶掉在地上,發出一聲輕響。原本關心則亂,幾個人束手無策,然而正是這聲微小的脆響讓他找出了原因。

“是,是啊……”施雨點點頭,眼中既有害怕也有擔心,“我與德音覺得好喝,便想叫她嘗嘗——她不能喝麽。”

撼海並無責備之意,她卻心虛著。

“哎……”果真如此,撼海大大松了一口氣,輕聲嘆道,“她不是不能喝。也怪我沒有提前告知你們,靈泉水和酒不能同時飲下,否則酒性放大,極為醉人。她方才在席間飲了酒,有這樣的反應並無大礙。”

醉酒?原來是這樣啊,施雨一時哭笑不得,一顆心總算放下了。

芠瑛可是海量,卻被加上靈泉水的酒給放倒了,簡直英明掃地……等她醒了,不知要怎麽同她和德音計較呢。

知道只是醉了,此時抱著芠瑛的聖哲君也終於和緩了面色,他看了看安睡的芠瑛,問道:“她喝醉了向來都是如此,倒頭昏睡?”

“那倒不知。”施雨搖頭,拾起地上的小瓶收進懷中,“芠瑛酒量極好,根本沒有醉倒的時候。”

“也不是。”德音插話進來,“有一次的。”

“哪次?我怎麽不記得。”

“那次芠瑛打了大勝仗,被帝君召回重賞,在萬雲那裏喝酒的時候不就喝醉了。那時你也醉了,等酒醒都第二日黃昏了,芠瑛醒得比你早,睡一覺就沒事兒了——不過那次她倒是說了許多胡話,不像現在這麽安靜。”

“怎樣都好,她需要休息,寢殿在何處?”聖哲君適時又問。昆侖宮殿雖少卻大得出奇,一個花廳都能頂半個啟泰廣場,在哪兒他還真分不清。

原本他是無所謂的,懷中佳人清瘦,抱起來輕輕巧巧,毫不費力。奈何佳人醉酒,好像有點“胡來”,不停往他懷裏擠,小手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揉捏。坐懷不亂真君子,可也招架不住一個絕色麗人的這般“親近”啊。

這一幕撼海自然是看在眼裏,沒想到從來和“小鳥依人”這個詞不沾邊的她,竟也有這樣的時候。

“落霞殿在西邊,不出半盞茶可到。”撼海回答他道。

話音剛落,不過一眨眼聖哲君便抱著芠瑛不見了影子。

“可是芠瑛要和我們一起住的呀!”施雨發覺撼海說錯了,想追卻又追不上,嘴裏叨叨起來,“那聖哲君住哪兒,他總不能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德音便忍不住揪了她一把,拽著她一路打打鬧鬧走開了。撼海勾了勾嘴角,卻笑得苦澀,掃了她倆一眼,便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。

日頭已偏西,再有一個時辰便要落山,此時金光四撒,美得令人哀嘆心酸。他走了幾步,望了望落霞殿的方向,腳步微頓,很快又加快步伐消失在回廊深處。

“你說話怎就不過過腦子!”好脾氣的德音終於放開施雨,看撼海走遠了,玉手狠狠戳了戳她的眉心,“神君心思縝密,他怎可能沒有考慮。只是說去休息休息,你非要弄到韶華殿來擠,存心給聖哲君找不痛快麽。芠瑛那酒量你是見識過的,此刻尚未日落,指不定到晚上就醒了。屆時,你再與她商量是否來韶華殿與我們同住,才不至於惹人嫌。”

“痛啊!”施雨抱著腦袋,嘟嘟嘴,“可是,他要是欺負芠瑛……孤男寡女的……傳出去也不好聽呀。”

“你真是想多了,這事兒犯不著你操心,也傳不出去。”德音捏捏她的臉,接著說道,“芠瑛豈是好惹的,他倆又不是才認識一天兩天。再說了,他們如今走到哪一步了,是否已天地見證結為夫婦,你我都不知道。”

“她什麽都不跟我們講,這些我們當然不知道。”

“你倒是要給她機會啊,瞧!醉了怎麽跟你講。你我自然都希望她能好,想必芠瑛也有許多話要同我們說。”

適才在花廳,幾人談論的也多是施雨和德音在昆侖過得如何,礙於聖哲君在,她們即便很關心、好奇,卻也不好明問。本打算私下裏說些體己話,哪知…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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